天色将晚,夜幕欲黑未黑,眼看着一场大雨就要来了。我将车开得飞快,所以,出城高速路两边的那些池塘和湖泊,还有水果采摘园和高耸的立交桥们,转瞬之间,就被我和李家玉抛在了车后。再往后,它们渐渐被越来越重的夜幕吞没,却并未陷入彻底的黑暗。毕竟,这里还是城市的边缘,零星的灯光来自偶尔出现的楼群,来自更加偶尔出现的工厂,仍然会时不时地照亮它们,却让我的身体里不断涌起一股伤怀之感:要知道,从前,这里遍布着各种工
一 郑老师已经是八十岁开外的人了。 腊月二十三日过小年,家家户户赶制年菜,郑老师一个人在家,也知道一年到了头,熟练地“彩排”着新年。依着老北京的规矩,这天晚上家家祭灶王,孩子们穿上新鞋新衣,从天擦黑就开始放鞭炮,随着炮声把灶王爷送上天,焚烧下来的花纸屑扫作一堆,和着草木灰做松花蛋。转过天来,只等着除夕,白天醒来的时候,切一盘松花蛋拌豆腐,够她的孩子们吃一天。 郑老师小的时候,街上还有许许多多
汪立全望着靠墙的一排白色收纳箱,鼻子酸涩。金菁倚靠在他身后几米远的门框上,左手叉腰,右手抚摸着隆起的大肚子,不动声色地盯着他。收纳箱改造成的龟池,浅水区、深水区、晒台一应俱全,近百只大大小小的蛋龟簇拥,窸窸窣窣挠箱壁和划水的居多,其他的趴着一动不动。预产期还有十天,金菁下了最后通牒,如果三天内不把龟卖掉,她就回老家去。汪立全别无他法,拨通何义胜的电话,让他联系黄老板,自己准备把龟送过去。 临出门
女人船在外沙桥停泊五日,林弋就醉了足足五日。让林弋醉的不是酒,是坡浪。 “晕陆不晕海的女人。”一说到林弋,外沙桥人都抚着嘴笑。通常只有首次出海回到陆地的人才会醉坡浪,而林弋,出海四年,一直没事儿,自从去年秋天那次返航后,一踏上陆地就犯晕,晕得比旁人厉害,更比旁人久。旁人晕个三五日便没事儿了,她要晕足七日才能缓过劲儿来。而女人船可不待她,只在外沙桥休息四五日便又出海了。这么一来,林弋脚踏陆地的那些
一 从新安街右拐,拐进两米宽、六七百米长的明安巷。巷子地面铺着长短不一的青石板,泛出年代不明的油光,被无数双长短胖瘦的脚踩得坑坑洼洼,个别青石板底下已经失去承托,再有脚踏上,咚的一声微响之后,紧接着是一阵战栗般的晃动,晃的时间和幅度视脚的力道而定。因为两旁都是粗砖屋,两层或三四层潦草叠起,即使个别先前曾搭得用心,经过几十上百年雨水与阳光的交替光顾,也已老迈,布满一道道伤疤般的青苔。这座城多年来持
一、家宴 1 凝固在安柏脑海里的那团巨大爆炸,过了十年,仍未化成实质的声响,此时已是2019年早春,天气初初回暖,安柏从省城大学返回仙蚌县的羽舅家。出了长途客运站,仍需乘坐锈迹斑斑的绿壳公交车,摇上一个多小时才能到达。南海吹来的暖湿气流和从遥远的西伯利亚赶来的冷空气撞个满怀,在光滑表面上凝成水珠,像在流汗或者哭泣。身体吸饱了水分似的,异常滞重,肺部从潮腥的空气里艰难抽氧。他在玻璃上擦出一块拳头
电话是父亲的护工打来的。曼松接到这个电话的时候,内心正像一个垃圾桶一样既混乱又不堪。心烦意乱的他冲坐在对面正滔滔不绝的律师摆摆手,示意他暂时关掉他的话匣子,接着就对着手机粗声粗气问护工,他又怎么啦?作什么作?护工说,你爸叫你过来一趟,他有要紧事,吵着要见你。他能有什么要紧事?曼松想,一个坐在轮椅上苟延残喘的人,能有什么要紧事,不就是作吗?他心中嘀咕,有要紧事的是自己。曼松犹豫了一下,就对着手机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