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早晨老夏被喜鹊吵醒。喜鹊两只,挤在梧桐枝头,嗓门拉开了弦。老夏捧着大搪瓷缸,一边吐着茶叶梗,一边盯着喜鹊发呆。尽管不愿承认,他还是希望这两只喧嚷不止的喜鹊跟他即将到来的七十大寿有关。想到马上七十了,老夏骂了一声。一辈子不耐过,昨天还是个光屁股满街乱窜的孩子,转眼之间,黄土埋到了脖子。 老夏要去崖头大集。时间尚早,他决定先去看看二壮。已过清明,树还是光秃秃的,偶有绿意散在低洼处,让山野有了一
《四十二章经》:欲念之人,犹如执炬,逆风而行,必有烧手之患。 一 今年我37岁,搬过3次家。 我第一次搬家是在1979年,那年我仅两岁。我爸爸调到棉纺厂当了调度,于是全家就搬到棉纺厂的工人新村,那是一幢幢外表灰不拉叽里头黑不拉叽的简易楼房,1958年突击盖的。我和我妈住一个单间,所有同楼邻居共同拥有一个走道、一个厕所、一个厨房。小时候,我上厕所得排队,特别是一大早,手里拿纸的是解大手,不
神刀郭 一 在很小的时候,我就认识神刀郭了。不过,我们没叫他神刀郭,而是喊他:郭伯。那时,我们也并不懂得神刀郭的含义,只知道郭伯是个阉匠。他整日里走村串寨,腋下挟一个小布包,里面尽是阉鸡阉猪阉牛的器具。他是无须撕破嗓门招揽生意的,到得哪个村口,抑或哪个寨头,只要把手中握着的牛角往嘴唇一贴,那弯弯曲曲的声音,便能唤出许多男女,在各家各户的台阶前招手请他。 每年春三月,郭伯就被请到我们家来。那当
2021年的八月十五,在此后漫长的一生中,梅芬将会无数次想起那天,连带着想起那晚的月光,那么汹涌,那么磅礴。她觉得这辈子再也不会见到那样能照亮一切又湮没一切的月光了。 四点半,梅芬听见顾林悄悄翻身下床的声音,听见他穿衣、洗漱,又用微波炉热了包子。 出门前,顾林到梅芬身边小声说了句,走了啊。 嗯。保温杯别忘了。梅芬闭着眼,含含糊糊地叮嘱着顾林。 她听见顾林“哦”了一声。然后是换鞋,关门的声音
午后两点左右的光景,老诗人柳先生来到钟楼下,等人。 30多年前,钟楼是这座城市的著名地标。那时,低海拔的楼房牵着扯着大片匍匐的黑瓦平房,仰听钟楼上传出的当当钟声,生活日日月月都像在宣誓。 电话里,女人告诉柳先生:在钟楼下见。柳先生愣了一下,猜想是故人。柳先生在钟楼前的石板上缓缓踱着,觉得不必心急,就上了台阶,长木椅上坐下了,将帽檐扣了扣。 回想那时,城还不大,骑自行车从城东到城西吃碗馄饨,像
1 他回到了红村,选择走在最靠东那条通向小学的路上。路的另一头连着一座破旧的房子,拥挤在一排六户人家之中,那是他的家。五年的时间,红村不会有太大的变化。大门上的铁锁已经被锈迹封杀,曾经他那么急于钻进警车里,以致连这把锁都是女孩儿红帮忙锁上的。他在人们的视线里一边走出大门走近警车,一边回头轻松地对人群里的红说了一句:“帮我把门锁好,还有迪迪。”这一行为对红村的人真是致命的羞辱,人们无法相信竟然还有
曾从旧书摊上找到几册残书,作者姓名不可知,颇多空页,字迹模糊不可识,仔细视之,竟是《蚁国自虞》鲁评本,遂藏之于书柜,有鼠尽噬,皆散,不可拿出示人,仅存几篇,惜哉,惜哉! ——题 记 今日录第六册之《河外二经》残章九则,以飨读者。 虎 蛇 般阳南五里,有苏相桥,桥东又五里,积水为潭,曰苍潭。潭水清不见底,唯有一蛇隐没其间,约数丈。一日,风起,蛇出,辄伏行于密林,见一妇人置瓠篱于道,覆之以石,
很多时候,我想,既然写作了,那就应该写出与其他写作者不一样的作品。 按照常识,这个不一样,可以在很多方面去努力做到。比如一个作家,可以去搜寻更为新颖的题材,以便能写出别人没有写过的东西;可以调整自己的视角,去抒写同一事物不同的侧面;可以用更为深入的思考,去挖掘思想中更为深邃的金矿;或者用更新的表现手法,去获取更为独特的审美,等等。 当然要真正能做到这些,依旧有非常高的难度,原因就在于如同福柯所
对一个以文学为业的人来说,自己籍贯所在之地曾出过彪炳史册的文学大家,这意味着什么?这可能意味着他从少儿时期知道这一点以后,就会对这些大家暗怀仰慕和神往,还可能意味着成年后从业文学的那一刻,他会倍感幸运,继而期待并且相信自己有朝一日也能走到前辈乡贤同道曾经抵达的精神方位,进入他们已成经典的那些作品赖以生发的独特情境,获得跨越悠远时空的共鸣共感。 这样的心念,是升腾弥漫在文学时空的各层面和各角落的乡
丰水东注,维禹之绩。 丰通“沣”,遂是沣水,不过今人常常呼“沣水”为“沣河”。文化的特点是演变,可以察其辙迹,不宜判其是非或优劣,因为人从来都在探索着生活,行在曲折的路上。 周人艰难地迁徙至沣水一带,看着它汤汤而去,慨叹沣水东灌,是大禹的勋绩。 不知我沿沣水走了多少次,它应该是北灌的。地图显示,它基本上也是北灌的。我曾经在沣水的中游注意到它改道的河床,遂推测沣水是在大地上左右摇摆。今人喜
一 2023年12月27日午后,杭州临安,天目山脚下,冬日的阳光照着微微含苞的玉兰树和一所老房子斑驳的白墙。一个面目清朗的白衣少年盘坐在老房子门槛前的青石台阶上,带节奏的双手即兴拍打怀里造型奇特的金属乐器。随着他上下左右的拍击,一种奇妙的乐声不断向四面辐射。 朋友告诉我,少年怀里抱着的像两个飞碟对接在一起的金属乐器,就是传说中的手碟。这种由瑞士人菲力·霍那和萨宾娜·谢雷于2000年创造的乐器,
一 眉州三苏一生出蜀三次,返蜀两次。五次的出入蜀中,四次陆路,只有第二次出蜀,走的水路。 家托舟航千里速,心期京国十年还。 乌牛山下水如箭,忽失峨眉枕席间。 ——苏洵《初发嘉州》 故乡飘已远,往意浩无边。 锦水细不见,蛮江清更鲜。 奔腾过佛脚,旷荡造平川。 野市有禅客,钓台寻暮烟。 …… ——苏轼《初发嘉州》 洗砚去残墨,遍水如黑雾。 至今江上鱼,顶有遗墨处。 览物悲古人
嗐,多没出息!都消失好几十年了,我还时常像梦游似的沉浸于往昔生产队时期的岁月。想那时过的日子,想那时候的人,对教我做农活认庄稼、让我增长人生知识的男人和女人,在情感上久久不忘。贫穷而人心向好的时代,白天一起劳动,甭管活茬多累多苦,总有一份心气儿扩展心胸。下大雨下大雪出不了工,或者星星当空、月牙挂树梢的晚上,想找人聊天,走东串西,互相吸引着。我不知道书本上说的岁月静好都包含什么内容,但我以为我所经历
一 我将第一缕晨曦涂抹在眼睑上,慢慢地去品尝故乡的山梁。 咀嚼着乡村树木的香醇、泥土的清新、野草的芬芳,把厚实的足迹粘贴到山腰松软的泥土里,东方的朝霞灼热了我的眼帘:滔滔霞光在旷远的天边,剖开了一个硕大的豁口,像奔腾的波涛轰隆隆地激荡、汹涌而来,天际间慢慢流露出一副清澈、清亮、清明的神态,不断地把绚烂向大地推送出缕缕金丝,派遣出片片金光,排成队,列成行,以俯瞰的姿态倾泻、凝聚、酝酿。 当第一
万物荣枯 没有事物是永恒的 如此过程变得重要 循环在变,万物不可在时间上得到真相 打开空间,思想之火才能点亮洞穴 它解开事物的绳索 抵达本质 仰望繁星密布的苍穹 精神解放自己 比时光要快,在太阳下山前行动 万物枯荣,看不到真相 这是自然的规定 如果前提逆转,焚烧了空间 我们会看见宇宙 在真相之处,我们才得到爱和诗篇 天下如一 你们看见变化,看见分合 你们看见的属实
草木说话的时候,整个自然都在说话。有人试图描摹它的声音。这是一个庞杂的体系,草木说话的时候,就是它在成长的时刻。描摹它的困难就如问沙求水、向木索鱼。万千草木的成长壮观、浩大。它们声音里的千军万马履过青年河平原。但是,听懂它们声音的人少之又少。它们成长的声音幽微、细腻。长年与草木为伍的连元在广袤田野上一次次地倾听草木成长的声音。他自己也有了草木的气息,以及它们勃发的样子。他嘴里时常发出草木成长的声音
时间之中 第一个十年 猫、狗、鸽子、鹦鹉、鸡、刺猬 蝌蚪、金鱼、蚕、法国大蜗牛 是她的主要道具 她天真无邪,无忧无虑 第二个十年 各种课本是她唯一的道具 她悬梁刺股,闻鸡起舞 第三个十年 钢琴、小提琴、吉他、古筝、琵琶、箫 文学期刊、世界名著、时尚杂志 画笔、宣纸、钩针、十字绣、盆景 跑步机、呼啦圈、育儿指南、菜谱 是她的重要道具 她温柔贤惠,持家有方 前三十年
梦 曾经,相信梦都是反的 那些恐惧,饥饿,疼痛 被一阵心血的来潮轻易淹过 相信 天空是我身体的一部分 里面镶着又大又圆又亮 看向人间的瞳仁 我不要风 我要月光一样的自由 我不想哭 我怕雨水会打破天空 进出人类的公园 我们一边种草 一边栽培活泼的氧气 我确信 我听见的不是集体的蝉鸣 来自丛林深处的尖叫 依然是自然之声 我确信 我看见的不是白巨星的坍塌 来自空
大 地(外一首) 赵腊平 校准位置,换一个角度看地球 旋转、经纬线、圈层结构 地幔之下熊熊燃烧的岩浆 演绎时空变幻 历史是厚重的书,是待解的密码 造物主在潜伏中蓄能迭代 排山倒海、撼天动地 人类,该是上天恩赐于自然的种子 在水中游弋、在大地爬行以至站立 在生命源头长出的一抹希望 沧海桑田,土地如此质朴、真实 山水林田湖草沙,还有积雪冰川 用劳动种植温饱,以汗水滋润憧憬
纸 最开始 是一株芦苇一棵小树 切碎蒸煮净化脱水 成为薄薄的一片 又一片 比甲和骨柔软 可以轻易地折叠 和卷起 不再需要坚硬的笔 墨迹纵横 生出根脉与年轮 枝蔓盘绕 一笔未画的 是无楫之舟 唯有出航时 被船夫推了一把 羊 在教材的空地 用波浪线画椭圆 几笔就是远处的羊群 走近一些 还须再添几笔 叫你们有头有尾 有毛有角 每页都有 多汁的浆果 可
界山之上 云层浮动,鸟界定飞行的领域 高山之上,天空是一座养伤的古炉 行到这里,古松孤寂,白雾俯出 无主题的中心为某一次的孤峰突起 留下历史必要的考据,山石 在这里相守了一千年,仍然不知疲倦 有时闪电倏忽而至,石壁上的倒影 便敲响闭关的大门,飘零于人间 今日是何日,今夕是何年 南蛮之地,犹如鲸鱼险峻的脊背 风声所过,河流里时钟的过滤 求道而上,山地犹如古老的书页 《慈利县
不规则的星空 月昏黄着 仿佛一尾鱼 游过苍穹 路灯下的叶子纹理宛然鱼骨 似乎沉寂了很多年 暮色里 月光下 流浪猫走过寂寥的广场 荒凉的河岸 只见天鹅的影子 弧线的影子 以风的姿势 留下风的形状 守着一池水 黎明和黄昏 光明和阴影 在这里嬉戏 一地的月光幻成她 一湖的深色化作她 湖面仰向天空 定格成一袭剪影 化作一方星座 因为她,这是一片深邃的海洋 那
一批90后、00后诗人轻舟已过万重山,成为迅捷时代氦闪般的存在。本期登场的三位新锐诗人挥洒诗情如丝似雨,青春之思绎之不尽。他们注重个体的纤毫感受,于资讯爆炸时代仰读俯思,一开始就是迅跑。拂拂若风、洋洋如水,这一代诗人自有风姿华彩,全新的观物方式、丰富的诗艺呈现值得端详。 正在南开大学读博的林日暖灵襟慧口,既有深厚学养的照拂,也精研现代汉诗的创生妙术。组诗《单音词变奏》从生活的实在性发凡,而逐渐探